當雙眼疲憊到再也無力睜開時,慕情想,這一切,終于結束了。又想起曾經白衫男子如救贖般出現的模樣,笑意緩緩漾開,只是手卻是無力的垂下。
師叔鐘不忘收養她時,她還不叫慕情,至于她原本的名姓么……她早已不記得。只記得那年天風流賊寇殘害了她與曲姐姐的父母,曲姐姐護在她身前,而她懷中緊緊抱著一只受傷的兔。然后百曉生和鐘不忘就像神靈給她們帶來的救贖一般,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記得那日她惶惶的跟在鐘不忘身后,步子邁的小心翼翼。在回了萬象門后,她的擔憂也依舊沒能減少。直到鐘不忘將梳洗過的她帶到身旁,對著她輕聲笑道:“這里是萬象門,往后我就是你的師叔了。同你一起的那個女童都被師兄收為徒,她現在正同師兄一起,你不用為她擔心……”他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才突然想起,問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時的慕情垂下了眼眸,小小年紀卻經受了父母雙亡的打擊,如今被提及,自然是藏不住情緒的。
鐘不忘似是明白了,手中判官筆一放,笑道:“既然如今我是你師叔了,那我便為你取一個名字,過去的,就都過去了。”言罷,他叩桌沉思起來,然后道:“曾慕多情終不忘,往后,你便叫慕情了。可好?”年幼的慕情看著眼前笑著的男子,點了頭。多年后慕情想起這一幕,卻始終不能明白,笑起來那樣好看的人,為何后來笑意里,卻暗含陰狠。
一晃便過去了不少年月。
有些感情可以歸為一見鐘情,就像是前世緣今生續一般,只一眼便知曉那人是自己想要的。
而有的感情,是細水長流,點點滴滴累計起來的。比不得一見鐘情,只是日久生情,在很久后發現的時候,猝不及防的同時,難以割舍。
因為到那時,喜歡,已經成了習慣。
所以慕情驟然發現自己對師叔的情感時,芳心卻已經收不回來了。
如果師叔沒有投靠青龍會的話,也許他們能一直好好的,慕情想。
可是沒有如果,在發現師叔投靠青龍會時,慕情心如死灰。她自然明白寒江城與青龍會之間不死不休的關系,只是她依舊不能明白為什么,直到那日她為了救八荒子弟,以自己為人質,才知道了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人竟是……寒江城上任盟主,自己的師父,百曉生。
百曉生說:“慕情,我知你自小便是個善良的孩子,寧愿自己受凍也要暖自己懷中的兔。”
百曉生說:“我們本無意傷無憶,只是想奪得天外三奇。只要你助我,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本想拒絕的慕情在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她動搖了,她說:“好。我只想這件事完了之后,和師叔一起回萬象門,過回從前的日子。”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鐘不忘聽從的是明月心的話,那個謎一般的女子,或許,是師叔愿意捧著的絕代之人吧。于是給曲無憶下毒,趁其逼毒時想下狠手。然后她或許是因為利用曲姐姐后的愧疚,又或許是對曲姐姐的眷念,還是忍不住出手阻攔了,其結果自是不言而喻,她不知道她對于師叔來說意味著什么。只是師叔對她下狠手的時候,她還是看見了他極力隱藏的不舍。雖然很淡,可她還是忍不住笑起來,至少,他心中有她,雖然她沒有師叔心中的權勢重要,但這已經足以了。
師叔死了。死在曲姐姐的雙環之下,而慕情的心早就死了,何況她本就重傷,安慰著曲姐姐的同時。慕情想起那句從前她認為矯情的話語: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禁笑起來,生不同時,可是師叔,我愿生死相隨,只為你。
又想起她不愿背書習武時師叔寵溺答應的神情,又想起她曾經努力想執起刀劍,師叔卻笑著將她手中的武器拿下,對她說:“你跟在我身后就好,師叔保護你。”
意識終是漸漸模糊。曲姐姐,對不起。師叔,倘若真的有來生,情兒仍不悔遇見你。
許是那年芝蘭玉樹般的少年對著她平湖一笑,安撫了她惶惶的心,然后再也沒能忘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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