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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時間:2019/10/29 16:49:04 編輯:沐歌少年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每一位英雄都有他的強大之處,也有他背后的故事,沒有故事的人怎么能成為“英雄”呢?下面,我們一起來看看這位在比爾吉沃特稱霸的男人 - 普朗克的背景故事吧!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比爾吉沃特英雄背景故事
海獸祭司 - 俄洛伊 深海泰坦 - 諾提勒斯 喚潮鮫姬 - 娜美
法外狂徒 - 格雷福斯 潮汐海靈 - 菲茲 海洋之災 - 普朗克
賞金獵人 - 厄運小姐

背景故事

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的普朗克自封為強盜之王,他用威懾、暴力和權謀統治著比爾吉沃特。他所到之處,定會留下死亡和廢墟,所以,他聲名狼藉、臭名遠揚,只要他的黑帆剛剛露出海平面,無論多么老練的船隊水手都會手忙腳亂。

普朗克是從十二海域的貿易航路上搶劫商船起家的,因此與他結仇的勁敵為數甚多。在艾歐尼亞,他洗劫了蛇刀廟,由此惹火上身,激怒了殺人不眨眼的影流教派。而且據說,諾克薩斯大將軍本人發誓要親眼看到普朗克被碎尸萬段,因為他偷走了“利維坦號”,那可是斯維因的戰艦,也是諾克薩斯海軍的驕傲。

雖然普朗克是許多人的心頭大患,他們派出刺客、賞金獵人甚至武裝艦隊,都無法將他繩之以法。他的殘忍樂趣就在于看著自己頭上的賞金獎勵持續走高。每次他滿載而歸地回到比爾吉沃特,都會將自己最新的通緝令釘在比爾吉沃特的懸賞告示欄上,讓所有人都能看到。

在最近,普朗克被賞金獵人厄運小姐的詭計擺了一道。他的海盜船在比爾吉沃特全城居民眾目睽睽之下被摧毀了,手下的船員也被殺害,他戰無不勝的無敵神話也被徹底粉碎。現在,比爾吉沃特的各個幫派看到普朗克大勢已去,紛紛趁亂崛起,在紛爭中搶奪這座港口城市的控制權。

雖然普朗克在爆炸中受了重傷,但他僥幸活了下來。他的身上遍布著支離破碎的傷疤,一條手臂也被截去。但他裝上了鐵鑄的義肢,并決心重建自己的威望。普朗克立誓要奪回曾經擁有的一切,并毫不留情地懲處所有冒犯過他的人。


短篇故事

水中之血

魁梧的諾克薩斯軍官抽搐了一下,扔掉了手里的戰斧,普朗克又將自己的彎刀往里捅了一寸。他的嘴唇紋著刺青,嘴里一邊淌著血沫,一邊無力地咒罵。

普朗克輕蔑地一笑,抽出彎刀,把這名將死之人甩在甲板上。厚重的盔甲碰撞在一起,鮮血混進了沖上甲板的海水。普朗克的黑色船身在他們頭頂若隱若現,兩艘船被繩索和抓鉤牢牢捆在一起。

普朗克將嘴里的黑牙和金牙咬得咯咯作響,強忍劇痛 – 剛才那位諾克薩斯戰士幾乎就要打贏了。不過他不想讓手下看出自己的虛弱,所以咧嘴擠出一抹邪惡的詭笑。

狂風如雷,驟雨如鞭,他轉過頭審視著其他諾克薩斯士兵。剛才是他與敵方長官的決斗,現在他已經獲勝,諾克薩斯人的斗志已經蕩然無存。

“這艘船是我的了,”普朗克大吼著說,洪亮的聲音蓋過了呼嘯的大風。“有誰不服嗎?”

一個諾克薩斯士兵盯著普朗克,他魁梧的身軀和堅毅的臉上全都布滿了血巫刺青,他的盔甲帶著尖刺,一臉憤恨。

“我們是諾克薩斯之子” 他怒吼道。“我們寧可欣然赴死,也不會讓我們的船落到你這種人手里!”

普朗克皺了皺眉,聳了聳肩。

“既然如此,” 他轉過身去。

普朗克對他的船員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人給我殺光,”他咆哮著。“船給我燒沉!”


焰浪之潮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屠宰碼頭,差事,老朋友

第一幕——第一場

鼠鎮,屠宰碼頭。臭氣熏天,真是名副其實。

此刻,我就躲在碼頭上一個陰暗的角落里,呼吸著腐爛的海蛇尸體散發的血腥惡臭。

幾個鐵鉤幫的嘍啰拖著腳步從不遠處經過,我拉低帽檐,退后一步,縮到了陰影深處。

這些家伙出了名地殘暴,殺人為樂,冷酷刻薄。公平較量的話,我只有投降的份兒;可我的原則里根本沒有公平較量這回事兒。而且我也不是來打架的。起碼這次不是。

那么,在這塊比爾吉沃特臭名昭著的禁地,有什么值得我冒這么大風險呢?錢咯。

不然呢?

這是一場豪賭,風險奇高,可是賞金的數目也實在是——反正我沒法拒絕。此外,我已經踩過點了,要是沒有充分的把握,瘋子才敢接下這單活兒。

我無意久留,只想干脆利落地解決此事。一旦得手,天亮之前我就能帶著酬勞遠走高飛。順利的話,當他們發現“東西”不見時,我已經在去瓦羅蘭大陸的半道兒上了。

幾個巡邏的幫眾拐了個彎,逛到了大屠宰棚背后。在他們轉回來之前,我有兩分鐘時間,綽綽有余。

月亮沉入濃云,陰影捂住整個碼頭。巨大的板條箱隨意地堆砌在港口各處,成為潛行的絕佳掩護。

主倉庫的屋頂上有幾個拎著手弩的人影,應該是夜哨。但他們正敞著嗓門聊天,動靜大得跟罵街一樣。我就算是渾身掛滿鈴鐺一路跑過去,這些蠢材也聽不見。

因為他們覺得沒有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敢到這兒來找茬。

一具浮腫的尸體被人用巨型魚鉤掛在桅桿上,在海面上吹來的午夜和風中微微晃動,明目張膽地警告著外來者。這群粗人。

我小心地越過地上蜿蜒著的生銹鐵鏈,從一對塔吊的夾縫間穿過去。平日里工人們用它們把碩大的海怪吊進屠宰車間里。那種無處不在的惡臭就是從這片地方飄出去的。事了之后,我得從頭到腳置辦一身新衣裳。

遠在水流渾濁的碼頭之外,成排的帆船靜臥在海灣里,船上的燈籠隨著波浪輕緩地搖動。其中一只掛著黑帆的戰艦,碩大無朋,仿佛海獸隆起的脊背。我知道那是誰的座駕——在比爾吉沃特,沒有人不知道。

我停下腳步,花了點時間平復心情——我就要向這個島上最強橫的人發起挑戰了。就像往死神臉上甩耳光一樣,我激動得全身顫栗起來。

如我所料,鐵溝幫跟那些貴婦人一樣,把大門當成牌坊一樣緊守著。每個入口外都有守衛,門窗緊閉,重重上鎖。對于其他人來說,想進去根本是癡人說夢——但我可不是其他人。

我一頭鉆進了倉庫對面的小巷,發現是條死胡同,而且有點太亮了。如果巡邏的人這時候經過,他們一眼就能看見我。要是不巧落到他們手里,我唯一的奢望就是能給個痛快。但是,他們更可能會把我帶到那個人面前……那是比死亡可怕百倍的漫長折磨。

所以,變戲法的訣竅從來都是——別穿幫。

拐角傳來了腳步聲,巡邏的打手回來得早了點。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也許就幾秒。一張紙牌從袖子里彈進手中,在我的指間輕快地來回翻轉。這門手藝已經練得跟呼吸一樣自然。這一步很輕松,但接下來就得悠著點兒了。

隨著紙牌漸漸亮起,我也放開思緒,任由自己的精神飄離。無數影像開始浮現在我的眼前,巨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幾乎要把我摁倒在地。我半閉著眼,集中起精神,在層層疊疊的畫面里找到了我的目的地。

一股熟悉的躁動一下子頂到心口。身形晃動,一片狂亂的光影撲面即逝。我站在了倉庫里。

嘖,玩得不錯。

也許,某個打手此時會往那條巷子里望上一眼,然后注意到一張緩緩飄落的卡片。當然,更可能完全視而不見。

我有點頭暈,站了一小會兒才恢復過來。幾縷微弱的光線透過墻上的裂縫漏進來,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昏暗。

眼前堆滿了從十二海域搜刮而來的珍奇,高不見頂:熒熒發光的盔甲、異國的藝術品、華貴耀眼的綢緞……樣樣值錢,但都不是我來這兒的目的。

我看向大門附近的卸貨區,因為剛運來的東西通常都放在那兒附近。我漫不經心地走過去,手指隨意地劃過各種紙盒與板條箱……直到指間摸到了一個小小的木頭匣子,某種力量正在不斷地透射出來。就是這個。

我卸開盒蓋,戰利品跳進了眼簾:黑色的天鵝絨底座上,躺著一把鑄造精美的匕首。

我伸出手。

咔噔——

我僵在原地。這個聲音,我絕對不會聽錯。

還沒等他開口,我就已經知道身后站著的是誰。

“崔斯特。好久不見。”

沒錯,格雷福斯。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等待,重逢,焰火

第一幕——第二場

我已經在這里站了好幾個小時。

換了別人早就受不了了,但我不同,因為有怒火作伴。這筆舊賬,今天必須得算清楚。

深夜即將過去,那個滑頭鬼終于來了。他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倉庫里,又是那套老把戲。我端起槍,隨時準備打爆他的腦袋。這么多年了,這個狗雜種終于落在了我手里。人贓并獲,在“命運”的槍口下無處可逃。

“崔斯特。好久不見。”

我原本準備了更好的開場白,但當他真的出現時,那些話全都飛到了九霄云外。

而崔斯特轉過身來,面色如常。毫無恐懼,也毫無歉意,連一絲驚訝都沒有。即使面前抵著一把槍,他仍然不為所動。天殺的家伙。

“馬爾科姆,你在這站了多久?”他的譏笑令人氣得牙根發癢。

我抬起槍口瞄準,恨不得立刻扣下扳機,把他那張撲克臉打成爛肉。

早該如此。

但還不行,我必須得聽到他的懺悔。

“為什么?”我問出口的瞬間就知道,他肯定已經編好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何必舉著槍呢?老朋友見面,不至于吧。”

老朋友?這個自命不凡的王八蛋又在嘲笑我。我現在只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但我控制住了自己。

“你看起來跟以前一樣瀟灑。”他打量了我一下,說道。

我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被魔鬼魚咬穿的洞眼——為了避開守衛,我是游水過來的。而崔斯特,哪怕他只有幾個銅板,也要打扮得人模狗樣的。我等不及要把他轟成一堆爛肉了,但首先,他欠我一個解釋。

“告訴我,為什么當時你自己跑了,否則你那張帥臉就要碎得滿地都是了。”跟崔斯特打交道,你就得來硬的。否則他就會得寸進尺,耍得你團團亂轉。

以前我們還是搭檔的時候,他這種油滑倒是挺實用的。

“整整十年!在牢里!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我問。

他不知道。有生以來頭一次,崔斯特說不出什么漂亮話來——他知道自己錯了。

“那些狗東西折磨我的手段,能把所有人都逼瘋。但我沒有,因為憤怒讓人保持清醒。還有就是,我一直想著這一刻,此時,此地。”

漂亮話來了:“這么一說,全靠我你才挺了過來。你該感謝我才對。”

這句話把我徹底惹毛了。我氣得眼前發黑——這就是他的手段,等我真的被憤怒沖昏頭腦時,他就會再次施展那套逃脫的伎倆。我深吸一口氣,又一次壓住了開槍的沖動。他有些驚訝,我居然沒上鉤。而現在,我離答案已經很近了。

“他們給了你多少,讓你出賣我?”我沉著嗓子吼起來。

崔斯特安靜了一小會兒,臉上帶著微笑。他在爭取時間。

“馬爾科姆,能和你聊天非常愉快,但這次的時間和地方都不太合適。”

就在一瞬間,我發現,在他指間多了一張紙牌,正在上下翻飛。我想都沒想,猛地扣下扳機。

咚!

紙牌變成了碎屑,差一點兒還有他那只不老實的手。

“蠢材!”他狂叫起來——我很高興能看到他歇斯底里的樣子。“你把所有人都招來了!你知道這狗屎地方是誰的地盤嗎?!”

我在乎這個?

我剛要補上一槍,眼角卻注意到他的手好像又動了一下。突然,無數紙牌在我的視野里炸開。我開槍一頓亂射,懶得再管他的死活。

一時間,滿屋子都是吼叫、腳步聲、硝煙和飛濺的木屑。一片混亂中,我好不容易才找著崔斯特,倉庫的門就被人踹開了。

十幾個鐵鉤幫眾咋咋呼呼地涌進來,加入了混亂的戰斗。

“你是不是來真的?”崔斯特問,同時手里捏著一把紙牌,隨時準備甩過來。我點了一下頭,擎著槍,穩穩地瞄著他。

來算總賬吧。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萬能牌,警報,花招

第一幕——第三場

轉眼之間,一塌糊涂。

鐵鉤幫源源不斷地擠進這個破倉庫,但馬爾科姆完全不予理會。他只是盯著我。

我感到他又要開槍,于是急忙側身躲開。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擊,把一個木頭箱子轟上了天——再慢半秒,上天的就是我的腦袋。

我現在才敢確定,這位老搭檔是鐵了心的要我死。

我翻著跟斗滾過一堆猛犸象牙,同時反手向他甩出三張紙牌。還沒等牌飛到,我就藏在了掩體后面,開始計劃脫身。只需要幾秒鐘就好。

他破口大罵,但我的紙牌根本奈何不了他,最多拖延一小會兒而已。他是個很扛揍的大塊頭,而且腦子一根筋,根本不懂得什么叫適可而止。

“你跑不了的,崔斯特,”他咆哮著,“絕對不可能。”

看來他一點兒都沒變吶。

可惜他又錯了。我崔斯特哪一次失手過?但他現在被復仇沖昏了頭腦,哪里聽得進去。

又是一槍,彈片擦過一套昂貴無比的德瑪西亞盔甲上,嵌進了墻壁和地面。我左沖右突,在掩體之間迂回前進,曲折往復。他緊盯著我不放,嘴里罵罵咧咧,手里的火槍響個不停。對于他這么大的塊頭兒來說,我差點兒都忘了他的身手有多么靈便。

但他不是我唯一的麻煩。這個傻老粗又打又叫,都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個馬蜂窩。現在屋子里全是鐵鉤幫的人,而這回他們學乖了,留了幾個人一直守在大門那邊。

我得趕緊跑路。但是,得先把我的東西拿到手。

我領著格雷福斯在倉庫里繞了一大圈,比他快一步回到剛開始的位置。幾個嘍啰擋在我和那把匕首之間,還有人在圍過來。不能再拖了。手里的紙牌發出紅光,我瞄著大門中心奮力甩出去。正中目標。紙牌崩開了門上的鉸鏈,把附近的守衛也炸得七零八落。我大步跑起來。

一個家伙恢復得比想象中快,他爬起來,舉著短柄斧就往我臉上揮過來。我一矮身讓過去,踢了他的膝蓋窩一腳,同時往他同伙們的臉上又扔出去一把牌。

路障清除。我抄起那把匕首,勾在皮帶上。好事多磨,看來我的報酬是能落袋了。

敞開的倉庫門在召喚我,但鐵鉤幫的人還在不停地沖進來,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這里已經亂得跟瘋人院一樣。我瞅個空子,往一個沒人的角落低頭跑過去。

紙牌在我手心開始翩然舞動,消失的戲法就要來了。格雷福斯卻突然出現在我身后,像一頭有狂犬病的熊。“命運”在他的手里跳動,把一個鐵鉤嘍啰打成了碎塊。

他的眼光被我手里發光的紙牌吸引了。他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于是舉起還在冒煙的槍口指著我。我垂下雙手——戲法變不成了。

“跑不了一世的。”他粗著嗓子說道。

有生以來頭一次,他終于沒那么蠢了。他不會再給我任何機會。

被鐵鉤幫抓住的恐懼開始爬上我的心頭。他們的老大可不是因為仁慈而出名的。

我滿腦子都是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嗡嗡亂叫,但一個想法開始變得越來越響亮:我被人算計了。一單無端出現的“容易”差事;一筆巨額的報酬,剛好在我急需用錢的時候;噢還有,多巧啊,我的老朋友恰好就站在那兒等了我一夜。

某個比格雷福斯聰明一百倍的人,把我整得死死的。

我本該想到這一層,可現在我只想狠狠地扇自己幾耳光。不過,外面的碼頭上,不介意幫我這個忙的王八蛋估計有好幾百個。

當務之急是趕緊逃出這個鬼地方,越快越好。該死的“命運”猛地開了兩槍,嚇得我后退兩步,脊梁骨抵在一個臟兮兮的板條箱上。一根弩箭嗖地釘進了木頭,離我的頭只有幾寸遠。

“出不去啦,你個小白臉兒。”格雷福斯吼叫著。

我四下望了一圈,倉庫里的火已經燒到了天花板。也許,這次他沒說錯。

“我們都被人賣了,格雷福斯。”我對他叫道。

“怎么會,你擅長賣別人才對啊。”

我得試試說服他。

“咱們聯手的話,就都能逃出去。”

實在走投無路了。

“要我再信你一次,除非我們倆都死了。”回應我的只有怒吼。

其實我沒指望他能聽我的。這種時候跟他講道理,只會讓他更加生氣,而那才是我需要的。他稍微一分神,我的表演就又開場了。

眨眼之間,我已經出現在倉庫外面。

我聽到格雷福斯在屋里狂叫。此刻他應該是在原地徒勞地轉圈,卻發現我已經不見蹤影,唯獨地上留有一張紙牌,無情地嘲笑著他的愚蠢。

我往身后開著的倉庫門里又甩出去一把牌——早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

我把格雷福斯留在了起火的倉庫里,我有那么一丁點內疚。不過他肯定死不了的,他強壯得很。而且,碼頭的火警對于這個港口小鎮來說可是件大事,說不定能給我逃跑創造一些方便。

當我正在找路線逃離屠宰碼頭時,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傳來。我回頭望了一眼。

格雷福斯再一次出現。他從墻上的大洞里跨了出來,眼里帶著殺人的渴望。我朝他彈了一下帽檐,拔腿狂奔。他緊追在后,霰彈槍隆隆如雷。

必須承認,他的決心令我佩服。

希望這決心今晚不會要了我的命。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骨雕,力量的教誨,口信

第一幕——第四場

小男孩驚恐地瞪著一雙眼睛,渾身發抖地被人帶往船長的住處。

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后傳來極其痛苦的慘叫聲。他開始后悔自己不該來這兒的。哭號聲在這艘烏黑的龐然戰艦幽閉的船腹各處回蕩,每個船員都能清楚地聽到。據說這是冥淵號的設計者有意而為的。

臉上布滿蛛網疤痕的大副按住男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張。他們在那扇門前停下腳步。里面又一聲痛叫,男孩打了個冷戰。

“鎮定,你要說的事情,船長會很感興趣的。”

說完,他對著門喊了幾句。不一會兒,一個滿面刺青、背著寬刃彎刀的強壯打手拉開了門。男孩完全沒聽見他們兩人在說些什么,因為他的目光被面前坐著的一個魁梧背影完全吸引了。

船長是個身材雄偉的中年人,脖頸和肩膀上如同公牛一般虬結著厚實的肌肉。他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浸滿鮮血的小臂,身邊掛著他的紅色大氅和三角帽。

“普朗克……”小男孩艱難地嗚咽道,音調里全是恐懼和敬畏。

“船長,這小子有消息要跟您通報。”大副說。

普朗克沒說話,也沒轉過頭來。他仍然專注地干著手頭的事情。船員在小男孩背后搡了一把,他不由得往前踉蹌了兩步。他戰戰兢兢地朝著“冥淵號”的唯一霸主挪過去,仿佛前面是一處懸崖。而當他終于看清船長在干什么時,他的呼吸一下子抽緊了。

桌上有幾個盛滿血水的臉盆,還有一個托盤,裝著刀片、肉鉤以及其他說不上名字的手術器械,反射出刺眼的燈光。

一個男人躺在普朗克的工作臺上,全身被皮帶緊緊地固定著,只有頭部能夠勉強轉動。他脖頸緊繃,臉上覆滿汗水,無比絕望地看著四周。

男孩只看了一眼,就沒法從那人皮開肉綻的左腿上移開自己的目光。他突然忘記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了。

這時,普朗克轉過身來,盯著眼前矮小的來客。那是一對鯊魚般冰冷麻木的眼睛。他拈著一把細長的小刀,輕巧地懸放在指間,仿佛是一支精美的畫筆。

“骨雕,一門正在死去的藝術。”普朗克一邊說,一邊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臺上。“現如今,很少人有耐心在一塊骨頭上花費這么多的時間。看到了嗎?每一刀都是有意義的。”

雖然大腿上的肌肉已經被完全剝去,只留下無比猙獰的傷口,但那個男人居然還活著。男孩被這副慘況嚇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盯著男人腿骨上錯綜復雜的紋路:蜷曲的觸手和波浪糾纏環繞在一起,非常精細,稱得上是一件美麗的杰作。而也正因為這樣,看起來更加可怖。

普朗克的“作品”抽泣起來。

“求求你……”他發出幾不可聞的呻吟。

而普朗克沒有理會他的哀求。他放下手中的刻刀,抓過一杯廉價的威士忌潑在男人的傷口上,沖開了殘留的血跡。男人放聲哭號,幾乎要扯裂自己的喉嚨。突然,慘叫戛然而止,他兩眼一翻,如同得到解脫一般,昏死過去。普朗克厭惡地罵了一句。

“小子,你聽好了,”普朗克說,“有時候,即使是你最忠誠的手下也會忘記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我需要時不時地提醒他們一下。真正的力量完全在于別人怎么看你。哪怕片刻的軟弱,你就完了。”

男孩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他努力地點點頭。

普朗克指著臺子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說:“弄醒他。他的歌聲大家還沒聽夠呢。”

船醫匆匆走上前,而普朗克轉過頭來,眼光像鞭子一樣甩在男孩臉上。“那么,你剛才想說什么?”

男孩支支吾吾地說:“一……一個人……鼠鎮的碼頭上……有個男人……”

“繼續。”

“他很會躲,鐵鉤們都沒發現,但我看見他了。”

“唔唔。”普朗克咕噥著,開始感到興味索然。他背過身,抓起刻刀準備繼續。

“別停下,繼續說。”疤面的船員催促道。

“他手里有一疊紙牌,很漂亮,還會發光。”

普朗克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像是一尊從深淵中龐然升起的巨像。

“什么地方?”手槍皮套上的帶子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倉庫外面,工棚附近那個大倉庫。”

普朗克抓起大氅和帽子,整張臉因為狂怒而變成可怕的猩紅色。燈光反射在他的眼底,閃爍著赤紅。男孩,還有其他人,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給這小子一個銀幣,一餐熱飯。”普朗克船長跟大副吩咐道,然后邁開大步,果決地走向艙門。

“所有人甲板集合。我們有活兒干了。”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碼頭肉搏,屠夫之橋,封鎖

第二幕——第一場

咳出一口黏黑的濃痰,倉庫里的濃煙把我的肺熏得都起泡了。

但我沒時間喘息。崔斯特要是逃了,我不可能再用十幾年踏遍符文之地,尋找他的蹤跡。絕對不可能。

今晚就得了結。

我連開幾槍,告訴他老子還沒死。這個滑頭鬼只顧著想辦法離開碼頭。他干翻幾個擋住去路的打手,開始玩起牌來——又是那套大變活人的鬼把戲。我不斷地開槍,子彈擦著他的衣服掠過,只是為了讓他沒法專心而已。

鐵鉤幫的人越來越多,就像糞坑周圍的蒼蠅一樣。他們想攔住他,可卻被他甩出的幾道紅光瞬間放倒,然后全力飛奔起來。。這些雜兵對于崔斯特而言不過是練手的靶子,我才是他真正的對手,顯然他也很清楚這一點。

但是他和小嘍啰們的纏斗讓我追上了他。他一個箭步,竄到一副鯨魚的骨架后,妄想著能拖點時間。我一槍過去,他面前就只剩下了漫天飛揚的骨頭渣子。

他回敬了一張紙牌,正對著我的脖子破空飛來——絲毫不留情面。我抬槍便射。紙牌在半空中爆炸,把我們兩人一起掀翻在地。他連滾帶爬,先我一步站起來,又開始逃跑。我瘋了一般不停地扣動“命運”的扳機,撞針鐺鐺猛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成兩截。

幾個手里握著鎖鏈和彎刀的家伙追近了。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我迅速反手開槍,大號的鉛彈撞進他們的胸口。我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只聽到身后傳來內臟落地時濕不拉幾的聲響。我舉槍瞄住崔斯特的背心,剛要開槍,身子卻猛地一震——有人用手槍打中了我。鐵鉤幫又來了一批人,而且帶了更厲害的家伙。

我滾到一條舊漁船后,倚著船身還擊。槍身突然一頓,空膛了。我憤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卸開槍膛,拍進一輪锃光瓦亮的新子彈,又加入了戰局。碼頭上的狗東西們全圍上來了。子彈和弓箭打得木屑四濺,彈飛的木片還把我的耳朵削掉了一小塊。我咬著牙還手,“命運”像瘋狗一樣吞噬著眼前的一切。一個家伙的下巴沒了,另一個倒在海灘上,還有一個變成了一灘血紅色的肉餅。

我站起身,回頭一望,只見崔斯特已經跑進了碼頭的深處。我毫不遲疑地追上去。一個魚販子正在把一堆剝過皮的巨型海鰻掛起來,腥臭的內臟還在不停地往下淌。他見我經過,揮起肉鉤就往我臉上招呼。

砰!

我打掉了他的一條腿。

砰!——然后是腦袋。

我挪開一條腐臭的剃刀魚尸體,繼續前進。地上粘稠的血水已經積到了腳踝,一部分來自各種海產,另一部分是那些死在我們倆手下的倒霉鬼貢獻的。眼下到處都是人畜不分的殘骸,穢爛不堪,陣陣惡臭——對于崔斯特這樣的公子哥兒來說真夠他受的。即使是我在后面窮追不舍,這小子居然還有閑心放慢腳步揩掉襯衫上的污跡。

就在我快要追上他時,崔斯特腳下一蹬又疾跑起來。我感覺自己馬上要斷氣了。

“給老子滾回來!”我嘶聲喊道。

怎么會有人孬種到這個程度?窮其一生,他從來沒有直面過自己的錯誤。

右手邊傳來喊殺聲,一個陽臺上又冒出兩個鐵鉤的人。只一槍,整個陽臺就連墻帶人塌了個干凈。

滾滾煙塵騰空而起,我眼前一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耳朵里聽到一個咯噔噔跑過木板的聲音——是崔斯特那雙娘里娘氣的花皮靴,錯不了的。那個方向去往屠夫之橋,也是離開碼頭唯一的陸路。我死也不能讓他跑了。

我剛追到橋頭,就看見崔斯特猛地急剎,滑出去兩步才停下來。一開始我還以為他突然良心發現不打算跑了,然后我才發現攔住他的是什么東西。橋的另一側,滿滿擠著一大群手持劍盾的王八蛋。但我才不鳥他們。

崔斯特轉過頭來看著我。終于跑不了了。他探出欄桿,望著橋下的流水。這小子想跳下去,但我知道他不敢。

所有把戲都玩兒完了。他開始慢慢地朝我走過來。

“馬爾科姆,我們沒必要都把命交待在這里。只要我們一離開這里——”

“然后你就又能溜走了。你最擅長這個。”

他沒說話。突然,他看向我的身后,仿佛我不存在一樣。我回身看去。

只見密密麻麻的人群,手里拿著刀或者火槍,朝屠夫之橋涌來。看來普朗克把整個城里所有的混混都叫來了。我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但是今天,能不能活下去根本不重要。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合圍,深淵之上,一大步

第二幕——第二場

現在鐵鉤幫的人不著急了,甕中捉鱉而已。在他們身后,似乎這個島上所有殺人為樂的雜種都到場了,一個個磨刀霍霍,兩眼放光。我無路可退。

橋的另一頭,堵住我奔向自由之地的家伙,是紅帽子們,管轄的地盤包括港口的東邊。他們是普朗克手下的另一個幫會,跟鐵鉤幫,還有差不多整個比爾吉沃特,都效忠于普朗克本人。

格雷福斯一步步走向我。這個蠢大個兒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我們的處境。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我們倆曾經無數次面臨過類似的場景,如同身陷齊腰的糞坑一般糟糕。但這一回,他不會再聽我的了。

我很想跟他解釋清楚當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又覺得毫無意義。他不會再相信我了。一旦他那個實心腦袋犯起倔來,就得花好長時間醒悟。可惜,眼下時間并不太長。

我退到橋邊,欄桿下方有數不清的絞車和滑輪繩索,再往下就是無際的深海。我一陣頭暈,一顆心倏地沉到了腳后跟,不由得踉蹌地回到橋心。到了此時,我才徹底看清自己面前的悲慘境況。

遠處,普朗克的黑船在晨霧之中若隱若現,從它的腹部放出密密麻麻的小船,朝著屠夫之橋奮力駛來。看樣子,普朗克的人已經傾巢而出了。

我沒法沖破鐵鉤幫的封鎖,也沒法說服紅帽幫行行好讓個路,更沒辦法干倒格雷福斯那只豬頭。

那就只剩一條路了。

我爬上橋欄——天吶,這比我想象得還要高。狂風卷動著我的外套,像一面船帆在劈啪作響。我再也不想回到這個鬼地方了。

“趕緊滾下來。”格雷福斯說。是我聽錯了嗎?他的語氣似乎有一點絕望?想來也是,如果我就這么死了,他苦苦追尋的懺悔也就從此化作泡影。

我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光是掉到水面就要好幾秒。

“托比厄斯,下來。”他嘆氣道。

我不禁一愣。這個名字,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聽過了。

然后,我跳下了大橋。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演出,旁觀者,潛入深夜

第二幕——第三場

“九頭響蛇”是一所比爾吉沃特為數不多的高級酒館。這里裝潢富麗,帶著幾分雍容,不像其他貧民出沒的酒吧,到處是鋸末和塵土。人們舉止高雅,亮光可鑒的地面上少有酒污潑灑的痕跡,更不要提斗毆時跌落的門牙了。可是今晚,老主顧們的叫嚷聲可以一直傳到幾里之外的跳水崖上。

名紳貴客們吼著粗俗的小曲兒,拍桌頓地,興奮地大聲笑罵。

在人群中心,就是這場狂歡唯一的焦點。

她扭動著腰肢,舉杯為港口主人和他的部下祝酒。猩紅色的秀發不停舞動,如同細柳一般拂過屋里所有男人的心坎。他們的眼中只剩下這個曼妙的身影,在酒精的熏蒸下蕩漾出無盡的遐想。

空氣里回旋著酣熱的氣息,沒有一個酒杯有過片刻干涸。紅發的女子仿佛深海中的女妖,她酡紅的醉顏和柔媚的身姿撩得男人們如癡如狂,莫不期盼著她向自己投來哪怕半秒鐘的如水笑意。

酒館里的歡騰震徹夜空,所以沒人注意到大門被悄然推開,踱進了一個衣著普通的男子。他身上沒有任何能讓人回憶起的特征,如同萬千大眾一樣,毫不起眼——而這恰恰他常年刻意練習的成果。他走到吧臺前點了杯酒,自己喝起來。

女孩抓起一杯琥珀淡啤,向圍在身邊醉態百出的觀眾們大方地致意。

“我的好朋友們,恐怕我只能陪到這里了。”就連她的聲音都仿佛閃耀著光芒。

男人們爆發出一陣吼叫以示抗議。

“好啦好啦,我們不是玩得很開心嗎?”她輕笑著嬌嗔道。“但我今晚還有些事情沒做呢。而且,你們呀,早就該去換崗了喲。”

她輕巧地跳上吧臺,身子一踅,興致高昂地望著腳下的信眾們,仿佛凱旋歸來的女王。

“愿蛇母饒恕我們所有的罪惡!”她的臉龐綻放出今夜最為攝人心魄的笑容,指頭勾著杯子送到唇邊。仰脖一大口,只見金黃的淡啤退潮似的消失得干干凈凈。

“——尤其是那些滔天大惡。”她一邊說,一邊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

她抬手抹去嘴邊的酒沫,打了個心滿意足的嗝兒,然后向眾人甩出一個飛吻。

房間里的人們此刻都成了她最忠誠的奴仆,自動分開站成了兩排,目送著她走向門口。

港口主人替她推開門,殷勤備至地彎腰行禮,只期望這位女士能最后看他一眼。但還沒等他直起腰來,她就已經消失在了街巷盡頭。

月亮漸漸斜到了富人們的城堡背后,陰影向她伸出森然的爪牙。每走出一步,她就變得愈加沉穩堅定。她無憂無慮的偽裝已經煙消云散,露出了她真正的模樣。

她收起笑容,還有沉迷歡醉的外表,一雙剛才還顧盼生姿的眼睛,此刻卻冷冷地看著遠處。周遭的街巷仿佛都不存在了,她只凝視著前方的暗夜里涌動著的無窮多種可能。

那個酒館里其貌不揚的男人追了出來。他的腳步弱不可聞,卻迅捷得令人緊張。

他放緩速度,控制著自己的心跳,亦步亦趨地跟在離她身后幾尺遠的距離。

“事情都順利嗎,雷文?”她問。

他感到很挫敗。這么些年來,他從沒有成功地嚇到她。

“是,船長。”

“你沒被發現吧?”

“沒。”他瞬間有些生氣,但馬上就又壓了下去。“港口沒有人在值守。那艘船也基本空了。”

“那個男孩呢?”

“他演得還不錯。”

“好。回塞壬號吧。”

雷文微微點頭,轉身融進了夜色。

夜幕四合,她繼續向前走去。

所有的齒輪都已經開始轉動,只等演員全部就位,好戲馬上開場。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下落,最精美的皮靴,橘子

第二幕——第四場

格雷福斯的吼聲連同橋欄一起飛快地遠去。

撲面而來的是一根橋欄下吊著的麻繩——墜橋身亡?無底深淵?我其實從來就沒考慮過。

狂風灌進我的眼睛,所有的景物都變得一片模糊。

下落。

繼續下落。

手心突然一熱!我下意識地扣緊拳頭。

我差點兒高興得大叫起來。同時手掌一陣劇痛,就像直接握住了一塊烙鐵。我跟一塊破布似的,在風中打著轉兒一直下滑。最后,我竭盡全力摳住了繩子末端的系環,身體才穩定下來。

我掛在晃悠悠的繩子上,心有余悸,破口大罵。

聽人說,這個高度跳到水面上死不了,但我寧愿往離我五十英尺的裝貨平臺上跳一把碰碰運氣——就算摔成一灘魚子醬,也比淹死了被人撈上來好看。 在我和平臺之間,橫亙著兩條粗重的鋼纜,一去一回,連接著屠宰碼頭和比爾吉沃特城里。無比嘈雜的重型絞車驅動著鋼纜,將處理好的海產用吊籃運到市場里去。

一個吊籃正朝著我的方向晃蕩過來,銹跡斑斑,大小跟一間木屋差不多。頂端的滑輪咬在鋼纜上,像是一個粗笨的琴槌敲著巨獸的琴弦,發出低沉的號哭。

就是這個。一絲微笑爬上我的嘴角,但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鐘。因為我看到吊籃里的東西了——整整一大桶,咕嘟冒泡的魚下水。

我這對靴子可算是價值連城,花了我好幾個月的收入。柔如薄紗,韌如精鋼,用的是來自深淵之下的海龍皮。全世界只有三對。

去死吧。

我算好時機,跳進了臭烘烘的大魚簍。冰冷的黏液一下子透過縫隙滲進來,我的靴子……算了,至少帽子還是干凈的。

突然,那把破槍響了。

頭頂的鋼纜應聲而斷。

吊籃爆出一陣極為刺耳的嘎吱聲,順著纜繩急速滑落。在吊籃著地前的一瞬間,我被勁風扔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地面震了一下,吊籃里的東西不由分說地全倒下來。魚膽、魚脾臟、魚腸……鋪天蓋地。

我掙扎著想站起來繼續逃跑。水面上的小艇們正在趕過來,越來越近了。

眼前陣陣發黑,我拖著半邊身體,朝岸邊系著的一條小船拼命挪過去。還沒爬到一半,船篷就被鉛彈開了個天窗,整艘船沉得無影無蹤。

我筋疲力盡地跪倒在地。渾身的惡臭憋得我自己喘不上氣來。

格雷福斯就站在我面前,看著我狼狽的樣子。不知道他是怎么下來的——也是,他要是還站在橋上,那才見了鬼呢。

“好像不太帥啊。”他上下打量著我,譏笑道。

我撐著一條腿試圖站起來:“你到底,長不長記性?每次,我想著,怎么幫你,你總——”

他往我面前的地上開了一槍。濺起的碎石打在我的小腿骨上,似乎還嵌進去幾粒。

“你能不能聽我——”

“喔哦,我早就聽夠了,”他咬牙切齒地打斷我,“咱們倆這輩子最大的一單活兒,你話都沒留一句,一轉身就沒影兒了。”

“話都沒留?我不是跟你說——”

又是一槍。砂礫劈頭蓋臉地撲過來,但我已經無所謂了。

“我盡力想把我們兩個人都弄出去。只有我看出來那件差事要黃。但你根本不聽我勸。從來就沒聽過。”我下意識地攥了一張牌在手里。

“我當時說,你只要掩護一下,我們就能全身而退,還能大賺一筆。但你跑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向我走來。我的老搭檔在常年仇恨的折磨下,成了一個瘋子。

我沒再說什么。他的眼睛里有些東西徹底消散了。

他的身后有道光,一閃而過——是一桿燧發槍。普朗克最積極的手下已經趕到了。

我想也沒想,手腕一翻,就把牌甩了過去。

紙牌徑直飛向格雷福斯。

他扣下了扳機。

那個家伙被我震得昏死過去,原本瞄準格雷福斯的手槍也飛出去老遠。

在我背后,另一個倒霉的嘍啰頹然倒下,手里還捏著一把刀。

要是格雷福斯晚上一秒,倒下的就是我了。

我們對視著。

老習慣真可怕。

普朗克的人現在已經到處都是。他們站成一個圈,大呼小叫地向我們圍攏過來。我們不可能打贏這么多人的。

但格雷福斯不這么想。他冷笑一聲,提起槍準備掃射。

可他的子彈已經打光了。

我也懶得再扔什么紙牌。毫無意義。

格雷福斯怒吼一聲,朝他們沖過去——真是不服輸的老狗。他舉起槍托砸斷面前一個家伙的鼻梁,然后迅速地被其他人摁在地上痛毆。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的雙手反剪在背后。格雷福斯則被拖著站起來,滿臉是血。

突然,所有人變得安靜了。一種極為不祥的安靜。

人墻分開,一個披著紅色大氅的身影大步走來。

普朗克。

他走近時我才發覺,原來他比想象中還要健壯得多,年紀也不小,臉上的幾道皺紋就像是鑿子鑿出來的。

他手里拿著一個橘子,另一手捏著一把很短的雕刻刀,正在不緊不慢地削皮。

每一下都削得很干凈。

“說吧,小子們,”他的聲音低沉地在喉嚨里滾動。

“你們喜歡骨雕嗎?”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血,真相,死神之女

第三幕——第一場

我臉上又被砸了一拳,然后重重地栽倒在普朗克的甲板上。生鐵做的手銬勒進我的手腕里。

我被人鉗著胳膊抬起來,跪在崔斯特旁邊。有個滿臉麻子的海盜架住我,不讓我趴下去。

我的眼睛腫得對不上焦,眼前肌肉暴突的壯漢像隔了一層毛玻璃,忽近忽遠。

“再來啊,你小子會揍人嗎?”我大著舌頭說。

我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就仰面躺在了地上。劇痛在全身上下各個關節炸開。他們又一次把我拎起來,摁在甲板上跪著。

我吐出牙齒和一嘴的血,笑著說:“小崽子,我老媽都比你有力氣。而且她五年前就死了。”

他拉開架勢準備再給我一下。剛要發力,普朗克就叫住了他。

“行了。”

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打晃,眼前一片昏花,但我仍然試著把焦點放在普朗克身上。過了好一陣子我才勉強看清,他的腰帶上掛著那把崔斯特想要的匕首。

“崔斯特,對吧?聽說你手很快,而我一直都很看得起手快的賊。”普朗克走近崔斯特,看著他說:“但是,你不該蠢到敢來偷我的東西。”他蹲下來,轉頭直視著我的眼睛。

“而你,如果你腦子再大那么一小寸,本來是有機會給我干活兒的。可現在不可能了。”

他站起來背過身去。

“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也并不會強迫別人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我想要的,不過就是那么一點微不足道的尊重而已。可你們倆,卻敢騎在我的脖子上拉屎。不可原諒。”

他的手下聽到這話,開始圍上前來,就像是一群饑腸轆轆的鬣狗終于等到了飽餐的機會。但我才不會求饒。他們想都別想。

“幫個忙,”我朝著崔斯特的方向努了努嘴,“先宰了他。”

普朗克嗤笑一聲。

他對一個船員點點頭,那小子跑到一邊,敲響了船上的鐘。不一會兒,城里的十幾口鐘依次應聲響起。醉漢、水手、商販……許多人被騷動吸引,涌到大街上。這是要殺雞給猴看呢。

“全城人都在看著你們倆,是時候了。”他大聲地命令手下:“把死神之女帶上來!”

船上一陣歡呼,嘍啰們跺得甲板隆隆作響。一門年代久遠的火炮被推出來。雖然炮身上長滿了銅綠,可它依舊是個美人。

我瞥了一眼崔斯特,他垂著腦袋,悶不吭聲。他們把他的牌全搜去了,一張不落。還有他那頂花里胡哨的蠢帽子——海盜群里的一個無賴恬不知恥地戴在了自己頭上。

我認識崔斯特這么多年,他總會給自己留條后路。可此時此地,束手無策,他被打敗了。

好得很。

“你完全是活該,狗雜種。”我咆哮著說。

他抬頭看著我,眼里帶著怒火。

“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

“你丟下了我,隨我爛在監獄里!”我打斷他。

“我和我的人想把你弄出來,結果他們全死了!”他迅速地回擊,“柯特、瓦拉赫,還有布里克,一個不剩,全是為了救你!你這個豬頭!”

“但你還活著。你想過為什么嗎?因為你就是個懦夫,沒錯,你就算有再漂亮的借口也沒用。”

我的話深深地擊中了他。他不再辯解,最后的一絲斗志也消散殆盡。他的肩膀無力地垮下去——他徹底完蛋了。

雖然崔斯特平日演技一流,但我不覺得他現在是扮出來的。我心頭的怒火開始退去。

我突然感到無比疲憊。精疲力盡,而且衰老無能。

“我們都會下地獄,并不只是我的錯。”他無奈地說,“我沒騙你,我們確實盡力去救你了。但是沒關系,我說的這些你愛信不信。”

我漸漸有些動搖。過了一會兒,我發現自己其實相信他的說法。

真要命,他是對的。

我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事,而每當我搞得過火了,崔斯特就會來收拾爛攤子。他總有后路,讓我們兩個人能夠一次又一次全身而退。

但是那天我沒聽他的,從此也再沒聽過。所以,現在我把我們都害死了。

突然,他們抓住我和崔斯特的腳,頭朝下往死神之女拖過去。普朗克撫摸著炮口,就像是在逗弄心愛的獵犬一樣。

“曾經,死神之女在我的手中勝績累累。”他不無炫耀地說,“我一直都希望能給她辦個風光的葬禮。”

水手們牽出一根粗鐵鏈繞在炮身上。我明白普朗克想干什么了。

崔斯特和我背靠背地被捆在一起,鐵鏈的另一頭纏住我們的腿,然后穿過背后的手銬搭在肩膀。掛鎖一扣,我們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船舷的一側滑開一個缺口,一群人把死神之女推到船邊。碼頭上人山人海,一個個伸長脖子呆望著。

普朗克的靴子跟抵在了炮筒上。

“我跟你說,這次我是真的沒法把我們弄出去了。”崔斯特擰著肩膀說,“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把我整死的。”

我大笑起來,好久沒有這么笑過了。

我們被幾個人拖到船邊,就像兩頭待宰的豬一樣。

也許我的傳奇就要在這里結束了。我確實有過一段風光的日子,但是人的運氣總是會到頭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用手腕頂住手銬的內圈,竭力把手悄悄地伸到褲子的后袋里摸索。

果然還在。

崔斯特在倉庫里留下的紙牌。我原本是打算塞進他喉嚨里的。

他們把崔斯特全身上下搜了個遍,卻沒管我。

我們這樣背靠背地捆著,傳東西倒是挺方便。我不動聲色地把紙牌放進他的手里。他有點意外,猶豫一下,然后攥進了手心。

“作為祭品,你們倆有點寒酸。不過也不算太差。”普朗克漫不經心地說,“替我向胡母問好。”

他向人群一邊揮手致意,一邊把死神之女踢出了船舷。黑暗的海面上濺起落水的聲響,火炮帶著鐵鏈飛快地下沉。

臨別之際,我完全相信十年前,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樣,崔斯特為了救我已經想盡了辦法。而這一次,有后路的人是我。

至少能還他一次了。

“你滾吧。”

他開始活動手指,紙牌在他的手里舞動起來。隨著神秘的力量越來越強,我的后腦勺傳來一陣極不舒服的壓力感。這就是為什么他每次玩這套把戲的時候,我都和他保持一段距離的原因。

然后他就不見了。

捆著他的鐵鏈哐啷一聲砸在甲板上,人群里一陣嘩然。我身上的鐵鏈還是緊緊地繃著。雖然難逃一死,但能看到普朗克此刻臉上的表情我也滿足了。

我的腳被猛地一拽,我悶哼一聲摔倒在地,緊接著一眨眼就飛出了船舷。

我重重地砸進冰冷的海水,半空中憋的氣一下子就漏光了。

我向著黑暗飛快地沉下去。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猛潛,與黑暗相搏,平靜

第三幕——第二場

有了格雷福斯給我的紙牌,我就可以輕易傳送到碼頭上。那里不僅離海岸很近,而且人群密集,很容易混進去。不用一個小時我就能徹底離開這個破島,再沒人能找到我。

但我腦中只剩下他掉進海水前那張氣沖沖的臉。

這條老狗。

我不能拋下他。十年前那是最后一次。我必須救他。

身上的壓力猛然暴漲,我動了。

下一秒,我出現在普朗克的身后。

有個船員傻傻地看著我,不明白為什么我會站在這里。我一拳打斷了他的思考。他仰面跌進甲板上同樣困惑的人堆里,蠢貨們這才醒悟過來,紛紛拔出彎刀。普朗克最先發難,一刀揮向我的喉嚨。

但我比他們都快得多。我向后一別身子,蹬地前滑,閃過堪堪擦過的鋼刃,從普朗克胯下鉆過去,順手把他腰帶上的匕首摘了下來。普朗克瘋狂地叫罵,罵聲扶搖直上。

我把匕首掖進腰帶,幾步跨到船舷邊上。鐵鏈像一條正在逃命的黑蛇,最后一截尾巴劃過甲板,眼見就要消失。我飛撲過去,手指死命摳住了其中一環。

鏈條絲毫沒有減速,把我拽了出去。我意識到自己沖動了。

陰沉的水面急速撲來。在那一刻,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想要放開手里的鐵鏈。身為大河游民,不會游泳的事實折磨了我一輩子。諷刺的是,我到頭來還是淹死的。

我絕望地吸進一大口氣,然后我的肩膀就被火槍打中了。我痛呼一聲,氣息散盡,隨即被扯進了海里。

冰冷刺骨的海水灌進口鼻,窒息的恐怖感包圍了我。

噩夢成真。

我努力壓住心里膨脹的恐慌,但沒有用。船上的人不停地往水里開槍,而我還在下沉。

鯊群和魔鬼魚被血腥吸引過來,一邊繞圈,一邊跟著我往深淵潛下去。

我心中驚懼萬分,反而不覺得疼了。耳朵里只能聽到心臟擂鼓般地狂跳,胸腔里仿佛有火在灼燒。海水擠進我的毛孔,黑暗像蛛絲一樣將我裹住。太深了,已經回不去了。

但也許我能救格雷福斯。

下方傳來咚的一聲——死神之女落在了海床上。鐵鏈終于軟癱下去。

我抓住鏈條往海底潛去,黑暗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格雷福斯。我急忙拉緊鏈條游向他。

到了跟前,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好像在很生氣地搖頭,意思是我不該回來。

我臂膀發麻,大腦因為缺氧開始變得昏昏欲睡,太陽穴劇痛。

我放開鐵鏈,雙手顫抖著從腰間掏出了匕首。

我在黑暗中奇跡般地摸到了他的手銬。我把刀尖捅進鎖孔——我撬過的鎖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但現在我的手抖個不停,根本沒辦法做到。

就算是格雷福斯也開始害怕了。他嘴里冒出的氣泡越來越小,但銬鎖還是沒有變化。

如果換作格雷福斯,他會怎么辦?

我心里一橫,不再去想撬鎖的要領,只是憑著蠻力瘋狂地扭動起匕首來。

刀尖一跳,我似乎割到了自己的手。我無力地放開匕首,任由它沉入深淵。就這樣吧……好像有光?

在我上方,目之所及全是明亮的橘紅色。美不勝收。

這就是將死之人會看到的景象嗎?

我咧開嘴笑了。

海水涌進來。

一切歸于平靜。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火與廢墟,結局,變本加厲

第三幕——第三場

厄運小姐站在塞壬號的甲板上,眺望著港口。遠處的火焰在她的眼里跳動,她一手造成的可怕景象盡收眼底。

冥淵號的殘骸正在熊熊燃燒,他的手下要么被當場炸死,要么掉進海中溺斃,還有一些正在被群聚的剃刀魚分食。

剛才那一刻堪稱壯麗:巨大的火球在夜空中遽然升起,宛如一輪朝陽躍出海面。

大半個比爾吉沃特都見證了那一刻,而普朗克本人也知道這一點。沒錯,她的本意正是如此。他把崔斯特和格雷福斯像牲口一樣在所有人面前展示,想要提醒大家自己的威嚴不可侵犯。對于普朗克來說,別人只不過是他鞏固權力的工具而已。而她正是利用這點才殺死了他。

尖叫和警鐘響徹全城,流言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

普朗克死了。

她的唇邊挑起一抹微笑。

今晚不過是整個游戲的終盤而已。雇崔斯特去偷匕首,再把消息放給格雷福斯——都是迷惑他的障眼法而已。她的復仇終于在多年之后得償夙愿。厄運小姐的微笑消失了。

從普朗克戴著紅面巾闖進她家的工坊那一刻起,她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莎拉,那時候她還叫這個名字,在那一天,普朗克殺死了她的雙親,也開槍打中了她,而她當時只是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只能呆呆地看著父母倒在血泊之中。

普朗克無意中教會她一個殘酷的事實:不管你覺得有多么安穩太平,你的世界,包括你建立的一切,你在乎的一切,都可以在轉眼之間化為烏有。但他千不該萬不該,留了個活口。憤怒和仇恨陪伴著她度過了那個冰冷的夜晚,還有無數緊隨其后的黑夜。

十五年來,她孜孜不倦地攫取著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資源,極其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普朗克完全忘記了她,放松警惕,高枕無憂地躺在自己的寶座上。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會失去一切。也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會懂得“失去“二字真正的含義。

她應該感到狂喜。但此刻,縈繞她的只是空虛而已。

雷文跳上舷邊,打亂了她的思緒。

“他死了,結束了。”雷文靜靜地說。

“還沒有。”

她轉眼望向比爾吉沃特深處。本來她以為,殺掉普朗克,也就平息了自己的恨意。但她只感覺仇恨有增無減。從那一天以來,她頭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強大。

“這才剛剛開始。聽好了,每個忠于過他的人,我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他手下的所有副官,我要把他們人頭釘在我的墻上;每一間裝飾著他的徽記的妓院、酒館和倉庫,我要看著它們被燒成一片白地。最后,我要親眼看到他的尸體,擺在我的腳下。”

雷文不禁顫栗起來。他聽到過好多次類似的宣言,但這是頭一回出自她的口中。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血色天穹,與水為伴,和解

第三幕——第四場

我設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死亡。但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被像狗一樣捆起來,在海底咽下最后一口氣。幸運的是,崔斯特在失手弄掉那把匕首前,誤打誤撞地捅開了我的手銬。

我掙脫身上的鐵索,發現崔斯特跟死人一樣動也不動。我抓住他的領子,拼命蹬腿向水面游去。

剛游了幾米,眼前突然亮起一片紅光。

緊接著一聲巨響,然后大塊大塊的鐵皮紛紛掉下來。一門鐵炮一頭栽進深海;燒焦的船舵,亂七八糟的尸體等等等等,一股腦兒全沉到水中。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依稀可以辨認出臉上全是刺青,無神地盯著我,然后翻滾著掉進了黑暗的深處。

我瘋狂地劃水,肺都快憋出血了。

度秒如年,我終于在水面上探出了頭。我一邊大口地咳出苦咸的海水,一邊竭盡全力喘氣。但我發現仍然呼吸困難——海面上彌漫著嗆人的濃煙,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我不是沒見過大火,卻從來沒見過燒成這樣的。看起來就好像有人把全世界都扔進了火坑里。

“天啊……”我低聲感嘆。

普朗克的船已經徹底完了,只剩下遍布海灣的殘骸還在冒著青煙。碼頭上的木頭房子在火海中噼噼啪啪地接連坍塌。一面著火的船帆當頭飄下來,差點把我們倆又給拖回水底。四處可見身上帶火的人,從殘破的碼頭上尖叫著跳進水里。硫磺味、塵土、死亡、燒焦的頭發和烤熟的皮膚……世界末日。

我試了一下崔斯特,他還沒死。可是這狗雜種比表面上看起來重得多,再加上我還斷了幾根肋骨,我拼了老命才把他的腦袋穩在水面上。

一塊焦糊的船板漂到眼前,我趕緊撈過來,然后把他翻到板子上,自己再爬上去。雖然不太牢固,但總算是活下來了。

我這才有機會好好地檢查一下。他已經沒有呼吸了。我揮拳砸他的胸口,連續十幾下,就在我開始擔心會不會砸爛他的胸腔時,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海水,慢悠悠地恢復了意識。我松了口氣,隨即變得怒不可遏。

“你個狗日的蠢貨!你回來干什么?”

他花了一分鐘才開口。

“我試了你的辦法。”他喃喃地說,“想試試腦子一根筋的感覺——”他咳嗽起來,“感覺糟透了。”

剃刀魚群,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兇惡海獸,開始聚攏過來,圍在木板四周磨牙霍霍。好不容易才撿回條命,我不禁縮起身子。

一個重傷的船員掙扎著浮出水面,急慌慌地想抓住船板。我伸腳踩著他的臉把他踹開,海里突然升起一只粗壯的觸手,往他脖子上一卷,一下就拖了下去。看來它們得忙上一陣子了。

魚群的盛宴沸反盈天,我趁著它們還沒吃完,拆下一截木板當成船槳劃起來。

劃了可能有幾個小時,我的兩條手臂又痛又沉,但我不敢停下來。

直到海里的屠殺漸漸遠去,我才一屁股坐下來,再也不想動彈。

我精疲力盡,全身發燙,就像一顆從槍膛退下來的彈殼。遠處的海灣被普朗克等人的鮮血染成了深紅,一個幸存者的影子都沒有。

而我居然還活著,我簡直就是整個符文之地最幸運的人。不過,也有可能是借了崔斯特的狗屎運。

不遠處漂來一具尸體,抓著的東西有點眼熟。衣著打扮看著是普朗克的親信,手里是崔斯特的那頂帽子。我撈起來扔給崔斯特,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似乎知道這帽子遲早會回到他手里。

“現在我們是不是該去找你的槍了?”

“我沒聽錯吧,你還想著回去?”我指指一片狼藉的海灘。

崔斯特露出一臉苦相。

“時間不夠的。比爾吉沃特的老大死了——是誰干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城里的各個幫派群龍無首,免不了要火并。說不定已經開始了。”

“你別逗,沒了槍你怎么活啊?”

“是有點兒難。不過,我知道在皮爾特沃夫有個造槍師傅,手藝相當過硬。”

“皮爾特沃夫嗎……”他陷入了沉思。

“遍地都是錢的地方。”

崔斯特沉默著。

過了好一陣,他終于開口說道:“是這樣的,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你合作——你比以前更蠢了。”

“嗯,崔斯特.費特這稱呼也不太合適做搭檔。哪個不開竅的蠢貨會起這種狗屎名字?”

“你不覺得比我的真名好得多么。”他大笑著說。

“那倒是。”

我也跟著笑了,舊日時光如在眼前。突然,我的臉色一凜,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丑話說在前頭,要是你再讓我替你頂包,哪怕只是個念頭,我就把你的腦袋崩下來。沒得商量。”

崔斯特的笑意驀地消失了。他冷冷地看著我好一會兒,然后臉上又浮起微笑。

“成交。”

《LOL》海洋之災普朗克背景故事

混亂,重傷者,意義

尾聲

比爾吉沃特正在崩潰。

街頭回蕩著絕望的尖叫和將死之人的哀嚎。成片的貧民窟在大火中化成灰燼,高高揚起,飄灑到城中各個角落。秩序已經不復存在,那個人留在身后的權力真空刺激著城里所有的幫派,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一場戰爭已經開場,只因為一句話:普朗克死了。

殘酷的野心與狹隘的恨意已經在暗中委曲多年,終于找到了登場的機會。

在碼頭,一群捕鯨人把一個對頭幫派的漁夫用魚叉串起來,掛在了釣繩上。

島上的最高峰處,從比爾吉沃特開埠之初就巍然佇立的華貴大門如今已經成為一片瓦礫。一個盤踞在此的幫派頭領被對手從被窩里拖了出來。他剛發出一聲哭叫,就被人砸破了腦袋,死在自己床前的大理石臺階上。

港口的一角,一個紅帽子正一邊包扎著頭上的傷口,一邊瘋狂地逃命。他一路緊張地回頭,卻始終沒有看到追他的人。

鐵鉤已經跟紅帽幫徹底撕破了臉,他必須要趕回駐地通知其他人。

他沖過拐角,大喊著叫所有弟兄準備應戰,但他心中的殺意一下子哽在了喉嚨里——紅帽子的老巢門前站著一群鐵鉤,手里的彎刀沾滿了黑紅的血跡。領頭的是個瘦得不成人形的麻子。他的臉上浮現出殘忍的微笑。

紅帽子只留下了一句咒罵作為遺言。

海灣另一側的暗巷里,一間小屋中有個外科醫生,他正試著完成手頭的工作。酬勞之不菲,除了能讓他盡心盡責之外,還能讓他在事后識趣地閉嘴。醫生花了半個小時才把那人的外套從爛掉的皮肉上剝下來。饒是見慣了各種可怕的傷口,他看到稀泥一樣的手臂時還是忍不住縮起了脖子。他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斟酌著語句,生怕激怒他的病人。

“對……對不起,您的手……我治不了。”

燭光昏暗的房間里,渾身是血的男人搖晃地站起來,鎮定了一下才穩住身體。突然,他閃電般地伸出另一只還能用的手,一把扼住了醫生的脖頸。他把醫生慢慢地舉離地面,抵在了墻上。

雖然手里抓著一個人,但那個野蠻人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然后他猛地放開手讓醫生摔在地上。

醫生已經完全嚇傻了,只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咳嗽。病人借著手術燈的光線走到房間最里面,拉開了一個舊柜子的抽屜。他有條不紊地逐個拉開每一層,尋找著什么東西。終于,他停住了。

“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意義。”他看著自己支離破碎的手臂說。

他把找到的東西抽了出來,扔在醫生的腳下。那是一把精鋼制的骨鋸,在燈籠的微光中冰冷地閃爍著。

“鋸掉。我還有活兒要干。”


福影雙至

一枚生銹的粗纜針,連著繩索穿過寒鴉門徒的下顎,把他整個人吊在半空,隨便碼頭上的野物們享用。斬屠幫的手段。戴著兜帽的男子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是他今晚看到的第十七具黑幫尸體

對于比爾吉沃特來說,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

至少從海盜之王殞命之后,夜里還是比較平靜的。成群的碼頭碩鼠呲著血紅的尖牙,已經把尸體的雙腳啃得差不多了。它們擠擠挨挨地爬到一旁疊起來的蝦籠上,打算搶食小腿上更嫩的肌肉。兜帽男腳下不停,往前走去。

“救……命……”

從灌滿膿血的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兩個詞,濕淋淋地落在地上。兜帽男迅速地轉過身,一雙手探向掛在寬皮帶上的武器。這個寒鴉居然還沒死。吊索的另一頭穿在粗大的骨釘上,而鐵鉤幫的人把這些釘子都深深地砸進了吊車的桁架里。要想把這人弄下來,非得把他的腦殼扯成碎片不可。

“救……我……”寒鴉又叫了一聲。

兜帽男站定原地,考慮起寒鴉的請求來。

“為什么?”他終于開口問道。“就算我把你弄下來了,你也活不到明天早上。”

寒鴉慢慢地舉起一只手,伸進自己滿是補丁的馬甲,從暗袋里摸出來一個金幣。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兜帽男也看出來那是真貨。

他向著寒鴉走近幾步,引得碩鼠們一陣騷動,發出嘶嘶的威脅聲。它們的個頭并不大,但面對如此罕見的美味,它們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碼頭碩鼠們擠出刺針狀的細長牙齒,帶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濺到地上。

兜帽男把一只老鼠一腳踢進水里,然后又踩死了一只。它們涌上來,沒頭沒腦地亂咬,但完全跟不上他靈活的腳步。他的步法輕巧流暢,而且精確無比,一眨眼又弄死了三只。其余碩鼠倉皇地逃到角落的陰影里,血紅的眼睛帶著怨毒,在黑暗里閃爍。

他終于站在了寒鴉的腳邊。他的頭臉罩在兜帽底下,幾乎看不出任何特征,只有毛乎乎的月光,隱約映出一張與笑意絕緣多年的面孔。

“不必抗拒,死亡為你前來。如是我言,此時即為終點。”

他低聲說完,從外套內側摸出一把閃光的銀質長釘。長釘上沿著鋒刃刻有蜿蜒的圖案,長度約為兩掌,看上去像是皮匠常用的錐子,只是百倍華麗于彼。他把長釘抵在寒鴉的下頜。

寒鴉的雙眼猛地睜大了,雙手掙扎地抓著兜帽男的袖子,胡亂拉扯著。兜帽男的目光卻投向了廣闊的海面。漆黑的水面仿佛一輪陰沉的鏡子,影影綽綽地倒映著無數燭光和碼頭上遍布的火盆。遠處懸崖下,成千艘廢船的殘骸里透出燈籠的點點微光。

“你很清楚地平線的盡處潛伏著什么。你也知道它所帶來的恐怖多么驚人。而你們仍然像瘋狗一樣互相啃食對方。我無法理解。”

他轉過頭來,掌心對著長釘的末端輕柔地一拍,尖刺沒進寒鴉的下巴,直直釘進了他的腦袋。寒鴉的身子劇烈地聳了一下,然后徹底平靜下來。那枚金幣從死者的指間滑落,滾進海里,只激起一小朵水花。

他拔出長釘,在寒鴉破爛的外衣上擦凈了血污,然后收進外套的內鞘里。接著,他又抽出一枚金針和一截銀線,后者曾用艾歐尼亞的泉水浸泡過。

這道工序他已經反復過無數次:他嫻熟地運起針線,將死者的眼皮和雙唇仔細地縫好。他一邊擺弄著手上的活計,一邊呢喃著念出上輩子便傳授予他的咒語——最初是由一個身死多年的國王所發出的詛咒。

“現在,你便不會被亡靈侵擾了。”他縫下最后一針,輕聲說道,然后將針線收進了衣袋。

“有可能,但我們可不想白走一趟,絕對沒門兒。”兜帽男身后傳來說話聲。

他轉過身,把兜帽掀到腦后,露出了一張深紅褐色的臉龐。他瘦削的下巴如同刀劈般挺刮,顯出一股高貴的氣質。頭頂的黑發扎成一把貼著頭皮的束辮。一雙眼睛似乎見識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來人。

六個壯漢,身上掛著浸透鮮血的皮圍裙,荊棘刺青的雙臂裸露在外,暴突著緊繃的肌肉。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提著一把帶齒的肉鉤,腰間的皮帶上吊著好幾把屠夫常用的刀具。自從比爾吉沃特的鐵腕暴君倒臺,各式各樣的小幫派也變得明目張膽起來。隨著海盜王的罷黜,城中的大小黑幫拔刀相向,渴望著擴大各自的勢力范圍。

這幾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打算。他們穿著釘頭皮靴,身上散出濃烈的內臟腐臭,嘴里還嘟囔著臟話——幾百米開外的人都能發現他們。

“我不介意多送一個金幣給胡子女士,絕對不會。”斬屠們中最肥壯的家伙開口說道。這胖子狂妄得有些過分,令人不禁懷疑他怎么會紆尊降貴去干又臟又臭的屠宰生計。他繼續說:“但那位老哥兒,倒霉約翰,是我們的人弄死的,明明白白,絕對沒錯兒。所以他的金幣也該是我們的。”

“你想死在這里嗎?”他沉聲問道。

胖子狂笑起來。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不。你呢?”

“說說看,我好知道在你的爛墳頭上刻點什么。”

“我的名字,是盧錫安。”話剛一出口,他便猛地甩開長襟外套的下擺,抽出了一對手槍。手槍由條石和無名的錚亮金屬精心鍛造,即使是祖安最不顧禁忌的煉金師也說不上具體的成分。一道迸發的光芒穿透胖屠夫的胸口,只留下一個邊緣燒焦的空洞,原本浮夸跳動的心臟已不知去向。

盧錫安的另一把手槍稍小一些,但做工更加精美。槍口噴出一線灼熱的黃色火光,劈向另一個斬屠,把他從鎖骨到胯間直直撕成兩半。

他們就像之前的碼頭碩鼠一樣抱頭逃竄,但盧錫安擎著槍逐個點射,每一道光線都直奔要害。只一眨眼,六個屠夫就沒一個活著的了。

他收起手槍,重新裹好大衣的下擺。剛才的騷動肯定會引來其他人,他已經沒有時間拯救這些死者的靈魂了。

盧錫安嘆了口氣。他本不該理會那個寒鴉的,但或許是因為曾經的自己還沒完全喪失吧。一股迫人的回憶涌上來,他忍不住甩了甩頭。

“我不能再變成老樣子了。”盧錫安對自己說。

要想殺掉魂鎖典獄長,他還遠不夠強大。

奧拉夫的霜鱗甲上沾滿了血跡和內臟的殘渣。他一邊咕噥著一邊揮著單手斧劈砍。斧頭淬火時用的是取自弗雷爾卓德極北之地的臻冰,所以前方的骨頭和筋肉如薄紙一般,不斷地分崩離析。

他另一只手舉著火星淋漓的火把,趟著這條海魁蟲體內濕滑的血肉內臟前進。他靠著手中的斧頭,一下一下地拆解它體內白花花的巨型臟器和密實的骨節,花了足足三個小時才走到這里。

當然,海魁蟲已經死透了。他們從北方開始,追了整整一個月,直到一個星期之前才把這頭怪獸釘死。冬吻號上的捕獵好手們往它身上足足射了三十多支魚叉,每一支都穿透了它背上覆著厚鱗的硬皮,但最后還是靠奧拉夫的長矛才結束了海魁蟲的掙扎。

在比爾吉沃特城外的臺風眼里獵殺怪獸無疑令人大呼過癮。而除此之外,有那么一瞬間,當冬吻號側傾時,差點把奧拉夫徑直扔進海魁蟲的嘴里。他當時激動地以為,自己終于能逃過平安終老的宿命了。

但是,舵手斯瓦費爾大罵一聲,雄健的臂膊遽然發力,硬生生把舵輪扳回正中,穩住了船身。

奧拉夫不幸地活了下來。離他所害怕的命運又近了一天:預言里說,奧拉夫將會變成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在自家床上安詳地逝去。

冬吻號在比爾吉沃特靠岸,打算就地分解他們的戰利品,并賣給當地人。比如寬闊的利齒、像油脂一樣可燃的黑血、以及可以用來為他母親的客廳作拱頂的巨型肋骨等等。

他手下的人已經被捕獵耗盡了體力,紛紛躺在冬吻號的甲板上睡著了。但奧拉夫向來沒什么耐心。他顧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閃閃的斧子,獨自開始了肢解巨獸的工程。

終于,海魁蟲的咽喉出現在奧拉夫的眼前。喉管內壁棱紋交錯,口徑粗得能吞下一整個部落的人,或是一下就把一艘三十槳的私掠艦給絞碎。而它的牙齒就像是黑曜石的鑿子一般堅硬銳利。

奧拉夫點點頭:“呵,這給踏風人和燼骨學者拿去砌灶臺正合適。”

他將火把尖銳的底端插進海魁蟲的肉壁,騰出雙手開始工作。他對著頜骨又劈又砍,忙了半天才撬下一顆牙。斧子往腰帶上一掛,奧拉夫干脆地抱起獸牙扛在肩上。夸張的重量把他壓得哼了一聲。

“就像是霜巨魔搬冰塊搭老窩一樣。”他嘟囔著往外走,在齊膝深的血漿和消化液里跋涉。

終于,奧拉夫從海魁蟲身后一處可怖的傷口鉆了出來。他深吸一口,空氣只能算是稍微清新了一點。即使是剛在怪獸的內臟里轉了半天,比爾吉沃特感覺仍是一鍋令人作嘔的熱湯。煙塵、汗臭和死人攪在一起沸反盈天。太多居民擠在狹小的空間里生存,簡直就像在垃圾堆里茍活的豬玀。

他往地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憤憤地說:“老子越快回北方越好。”

弗雷爾卓德的空氣清透凜冽,每呼吸一下都能讓你骨頭打顫。不像這里,聞起來到處是一股子臭牛奶或是爛肉的味道。

“喂!”水面上有人在喊。

奧拉夫瞇眼望去,只見一個漁民劃著船,越過港區的淺水浮標線,還有浮標上掛著的鈴鐺和死鳥,往外海劃去。

“那怪獸剛把你拉出來嗎?”漁民大聲問。

奧拉夫點頭說:“我沒有金幣買船票,所以就讓這家伙吞了我,然后從弗雷爾卓德一路南下帶到了這里。”

漁民聽到這話,笑得樂不可支。他舉起一個破口的鈷玻璃瓶,仰脖灌下一下大口:“我倒是很想聽你吹完這個牛呢,真心的!”

“冬吻號,找奧拉夫!我這有整桶的爪沃酒,還可以唱上幾支葬歌,送這怪獸安息!”奧拉夫縱聲大吼。

尋常日子里,白港四周充斥著鳥糞和臭魚的氣味。但今天不同,風里帶上了焦肉和木頭焚燒的味道。厄運小姐心里清楚,這味道說明,普朗克手下的人死得越來越多了。灰燼遮天蔽日,屠宰碼頭上存放著的海獸油脂熊熊燃燒,惡臭的濃煙朝著西邊涌去。她感覺自己嘴里的味道都變得油膩起來,于是往扭曲的木頭架子上吐了一口。岸邊的水面上浮著一層粘稠的渣滓,都是水下數以千計的尸體長年累月的貢獻。

“你和你的人今晚可忙壞了。”她朝著西邊冒煙的懸崖點了點頭。

“是,事情很多。”雷文同意道。“今天還有更多普朗克的人會死。”

“你搞定了幾個?”她問。

“克雷格區那附近又干掉十個。還有就是,埋骨場那群混混一個都不剩了。”

厄運小姐點頭表示贊許,然后轉頭看向岸邊,那里擺著一口紋飾精美的銅炮。

躺在里面的人是折刀拜恩。他在那個翻天覆地的日子里被一發子彈擊中,與冥淵號一起死在了比爾吉沃特全城人的注視下。

而那一槍本是要給她的。

現在,拜恩就要沉入水下,加入到成群的死者行列中了。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恩情,因而前來送葬。送行的大約還有兩百號人,男男女女,包括她的副官們、拜恩以前的幫派成員、還有一些陌生人——她猜要么是他曾經的船員,要么就是一些看客,想見識一下解決了普朗克的女人到底長什么樣。

拜恩說自己也曾有過一條船,一條雙桅橫帆船,諾克薩斯沿岸無人不知的恐怖化身。但她也只是聽他這么說過而已,真假無從考證。但是在比爾吉沃特,真相往往比城里數不盡的船歌所講述的故事更為離奇。

“我聽說,你讓屠宰碼頭上的家伙們打得不可開交。”厄運小姐說著,伸手撣掉翻領上的煙塵。鮮紅的長發從她的三角帽下流瀉而出,越過肩膀,在雙排扣制服的前襟攏起。

“是,鼠鎮群狗和港王幫之間很容易挑撥。溫·加拉爾早就等著這天了。他一直在說,那塊地盤是十多年前特拉弗恩的小弟們從他老爹的手里搶過去的。”雷文回答道。

“是嗎?”

“鬼知道。但根本就無所謂。為了罩下碼頭那片地盤,加拉爾有什么不敢說的。我只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現在那地方也沒什么可罩的了。”

“是。他們拼光了人手,沒幾個活下來。這兩個幫派算是徹底完蛋,他們不可能來找我們麻煩了。”雷文微笑著同意。

“這樣的話,不出一個星期,普朗克的人就一個不剩了。”

聽到這話,雷文看著厄運小姐,不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而她假裝沒有看到。

“來吧,我們送拜恩下去。”她說。

他們走向那尊火炮,準備把它滾進海里。黏膩的水面上浮碑林立:既有簡單的木頭板子,也有刻工精細的海怪雕塑。

“有誰想說點什么嗎?”厄運小姐問。

沒人回答。她朝雷文點頭示意。但當他們即將把火炮推到水邊時,一個聲音炸雷一般響起,回蕩在白港上空。

“且讓我說兩句。”

厄運小姐回頭,看到一個身材極其偉岸的女子,身上披著織造極其復雜的重彩長袍,不緊不慢地踱下碼頭朝他們走來。一隊帶著刺青的少年跟在她身后,手執帶有鋸齒的長矛,腰里懸著闊口手槍和棒勾。一行人耀武揚威地站在領頭的女祭司身后,感覺整個白港都是他們的地盤。

“活見鬼,她來這兒想干什么?

“俄洛伊認識拜恩?”

“不,她認識我。”厄運小姐說,“我聽說她和普朗克曾經……你明白嗎?”

“真的?”

“傳聞如此。”

“胡子女士在下!怪不得前幾個星期,奧考那幫人一直跟我們過不去。”

俄洛伊手里提著一個沉重的石球,看起來跟塞壬號的船錨分量相當。身如鐵塔的女祭司不管去哪兒都帶著它,厄運小姐猜測那應該是某種圖騰。此外,俄洛伊那群人給胡子女士起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非常拗口的怪名。

俄洛伊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剝了皮的芒果,咬了一口。她大嚼著果肉,低頭往炮筒里看去。

厄運小姐這輩子從來沒那么真誠地期望過,這門炮是上好膛了的。

“一個比爾吉沃特的男人,理應得到娜伽卡波洛絲[注 :俄洛伊所屬教派對胡子女士的稱謂。]的祝福,對嗎?”

“當然。不過他很快就要下去見到那位女神了。”厄運小姐說。

“娜伽卡波洛絲并不在深淵里。只有愚昧的小粉臉們[注:比爾吉沃特人對于非本地居民的蔑稱。]才這么想。娜伽卡波洛絲存在于我們所行的每件事中,以及所行的每條路上。”

“嗯對,你看我多蠢啊。”厄運小姐連聲說。

俄洛伊頭一偏,把芒果核吐進了海里。她晃著手里巨型炮彈一樣的石球,平舉到厄運小姐的臉跟前。

“你并不蠢,莎拉。”俄洛伊爽快地笑起來。“而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質,也不知道所行的意義。”

“俄洛伊,你來這兒到底為了什么?為了那個人嗎?”

“哈!沒半點關系。”俄洛伊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的生命只為娜伽卡波洛絲而存在。男人跟神明,兩者能相提并論嗎?”

“當然不能。普朗克真倒霉。”厄運小姐附和道。

俄洛伊咧嘴微笑,露出滿滿一嘴的芒果肉。

“你說的沒錯,”俄洛伊緩緩點頭,“但仍然蒙昧。你把一條剃刀鰻從魚鉤上解了下來,就該往它的脖子再踩一腳。然后趁它的尖牙還沒咬上你時,離得越遠越好。否則,運動就會永遠棄你而去。”

“什么意思?”

“當你明白了就來找我吧。”俄洛伊展平手掌,手心里躺著一枚掛飾。一塊粉紅色的珊瑚,許多紋路繞著中心放射出去,如同一只不會眨動的眼睛。

“拿去。”

“這是什么?”

“娜伽卡波洛絲的符記。在你迷失的時候,它會指引你。”

“我問的是,這是什么東西。”

“如是我言,別無它意。”

厄運小姐有些猶豫,但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拒絕一位胡子女士的祭司的禮物顯然不太合適。她接過掛飾,然后脫下三角帽,將皮繩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俄洛伊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我覺得你并不愚蠢。別讓我看錯了。”

“我干嘛在乎你怎么想?”

“因為一場風暴就要來臨。”俄洛伊說著,目光越過厄運小姐的肩膀,“你并不陌生,所以你最好隨時準備著,將船頭迎向海浪。”

她轉身一腳踢在裝著拜恩尸體的火炮上。火炮重重地砸進水里,帶著一串氣泡沉下去。海面上的浮渣再度緩緩聚成一片,只留下一個十字架浮標輕輕擺動,昭示著水下埋葬著誰。

胡子女士的祭司順著來時的路離開了碼頭,走向峭壁上自己的神廟。厄運小姐則將視線拋向了海面。

遠洋之中,一場風暴已經醞釀成形。但那并非俄洛伊剛才所看的方向。

——女祭司目光的盡頭,是暗影島所在的位置。

沒有人會在夜間的比爾吉沃特海灣打漁。

皮特和這片水域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非常清楚個中的原因。平靜的水流只是假象:水下潛藏著累累暗礁,隨便一塊都能頂破船艙的外殼。海床上滿是遇難船只的殘骸,無數船長為他們輕視大海的魯莽舉動付出了代價。但更可怕的是,溺斃的亡魂在海底一直孤獨地期待著新來的死者。

皮特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為了養家糊口,沒有別的辦法。

哀哭船長的戰艦在普朗克和厄運小姐的火并之中被燒成了灰燼,而皮特也因此丟掉了自己的工作,連飯都吃不飽了。

出發之前,他一口氣喝掉半瓶迅蟹烈酒,才鼓起足夠的勇氣在這樣的夜晚把船推下了水。而那個弗雷爾卓德壯漢要與他分享美酒的許諾,更是安撫了他的不安。

他抓起瓶子又灌下一大口,抹抹臟兮兮的胡子,又往船舷外倒了一小點兒,算是獻給胡子女士。

酒精讓他感覺身上暖洋洋的,腦袋也有些沉。他劃著船,越過掛著鳥尸的警戒浮標,直到他昨晚交好運的一塊海域才停下來。哀哭船長總說,他的鼻子能嗅出哪里有魚群正在搶食。而且他還有種感覺,魚群聚集的地方就能找到冥淵號沉沒后散落的遺物。

皮特把船槳抽起來扔進艙底,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飛毛腿。他看看瓶底,留了正好一口的量,然后把酒瓶甩進海里。他摸出幾只從一個死人的眼窩里挖出來的蛆蟲,抖索著不太聽使喚的指頭,把魚餌串進魚鉤,再把魚線掛在舷邊的楔子上。

最后,他閉上眼,在船邊彎下身子,把一雙手浸在海水里。

“娜伽卡波洛絲。”他開始祈禱,祈求胡子女士賜予他一絲好運。“我想要的并不太多。請幫助這可憐的漁民,從您的倉廩中賞一份口糧。請照看我,保佑我。若我在您的懷中喪命,就讓我與其他死者一起深藏吧。”

皮特睜開了眼睛。

離水面只有幾寸距離,有一張蒼白的臉正盯著他。毫無生氣的冷光螢螢跳動。

他慘叫一聲,身子一彈,仰面摔倒在船里。船舷邊的魚線隨即一根接一根地抽緊,一絲絲細線般的霧氣升出水面,繞著漁船打圈。眨眼間,霧氣就變得厚實起來,遠處比爾吉沃特的燈光一下子就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中翻滾而來的,漆黑如墨的濃霧。

警戒浮標的方向傳來一聲死鳥的啼哭。鈴鐺亂響,漂浮的墓碑痙攣一般前后搖擺起來。

黑霧來了……

皮特搶起船槳,慌亂地捅進槳架的口子里。黑霧帶著迫人的寒冷,一接觸到他,皮膚下的血管便迅速地壞死,顯出一條條黑線。墳墓似的冰冷氣息盤上他的脊背,皮特忍不住哭了出來。

“胡子女士……淵底之母……娜伽卡波洛絲……”他啜泣著低聲祈禱,“請帶我回家。求求你,我誠心地——”

他的禱告就此中斷。

一對帶著鎖鏈的彎鉤穿破了他的胸膛,鉤尖上醒目的鮮血滴成了一條溪流。第三把鉤子捅穿了他的肚子,隨后脖頸鉆出了第四把。第五和第六把剜進他的雙手,用力地將他拉倒,釘在了船艙里。

劇痛令他嚎叫起來。一個影子緩緩浮現在黑霧之中,身上散發著世間最純粹的惡意,帶角的頭顱四周縈繞著翠綠色的火焰。皮特被鑿穿的關節傳來火燒般的痛感,仿佛是渴望復仇的惡靈正在品嘗他的苦難。

眼前的死靈全身裹在黑色的古舊法衣中,腰間生銹的鑰匙刮擦著邊緣。它的手中握著一盞引尸燈籠,連著鎖鏈搖晃不停。里面不停地傳出悲痛的呻吟,似乎蘊含著無窮的邪惡渴望。

燈籠上打開了一方小門,皮特感覺自己溫熱的血肉內的靈魂松動了。深不見底的光暈中,飽受折磨的亡靈在無休止的煉獄中幾近瘋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皮特掙扎著想守住自己的靈魂,但隨著一把幽魂般無形的鐮刀揮來,他的生命戛然而止。燈籠也咔嗒一聲關上了。

“一個劣等的靈魂。”它的聲音仿佛是礫石在墓碑上摩擦:“但卻是錘石今夜收取的第一個。”

黑霧蕩起一陣漣漪,隱約可以看見許多剪影浮現出來:怨毒的亡靈、嚎叫的游魂、惡鬼般的騎士……不一而足。

黑暗卷過海面,朝著陸地涌去。

比爾吉沃特的燈光開始漸漸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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